这一章大约不是很虐。
所以就大胆地打了tag。
J出镜几乎没有,但还是大胆地打了tag。
新年快乐啊大家。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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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声音
你的身体还是一整块干净的雪地。
鸟都飞走了。
人们听不到一丝声音。
二宫在走廊里奔跑,他听到了尺八的声音。
那声音像漫天骚乱的雪片,是勾丝引线的风。如果让它飞走,二宫想,如果放它飞了,那么今年的樱花就没有盛开的意义了。
二宫一把拉开门,戴冠着袍,束带装束的青年正吹完最后一个音,缓缓转过头来。
什么嘛,是个大叔而已。
二宫撅起了嘴,来不及关门,让最后一个短音飞上了澄青如洗的天空。
外面樱花开得正盛。
樱井掩口笑起来,腕间的锁链叮呤有声。
「nino不喜欢大野桑吹我的曲子吗?」
他今天穿了水色的绉纱呢,是因为天气热吗,还是因为这个人呢?
二宫撅着嘴,盯着那位公卿装束的黑瘦青年。他对着二宫微笑起来,眼尾甩开如入水的鱼,他的眼睛波光潋滟着。
他把手里的尺八收入袋中,取过身边注了酒的白皿,仰头一饮而尽。
二宫斜他一眼,慢慢渡步到樱井身边,低头敛衽跪坐下去。樱井抬手摸他的头,他就歪着颈子让他摸,摸着摸着,樱井先噗簌一声笑了起来。
那青年也跟着发出软软的笑声。
二宫盯着樱井爽朗的笑颜,想今天的天气真好,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变愉快了呢。
一时也就忘了问,他们为什么笑。
「这是二宫家的孩子……我上次跟你提到过的。」
樱井住了手,眉间仍笑出暖意,扶着锁链往大野指尖的白皿里斟上一弯酒液。
大野捏了酒皿,却迟迟不饮,只拿一双忽然清冷下来的眼眸定定去看二宫。
二宫低着头也感受到那冰凉的注视,又往樱井身后缩了缩。
「这孩子值得你做到这一步吗?」
樱井回头来看缩起来变成白色团子的二宫,笑盈盈伸手捧起他的脸,并因那肉而软的手感而玩心大起,又揉搓起来。
二宫任由樱井把自己的脸揉扁又拉宽,被樱井衣袖间靡靡的香气搅得恍惚起来。
连香也换了呢,二宫咬着唇,悄悄瞪了大野一眼。也是因为这个黑脸的大叔吗?
「大野桑你瞧,这孩子生得这样好看,要是被阿夏带走,该有多可惜呐。」
樱井又扭头去看大野,转着圈儿的尾音像是在撒娇。
大野终于饮下杯中酒,目光却更冷了。
「松润不会同意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会逼我切腹的。」
「没关系。」
樱井又执起了酒壶,「跟你相比,我根本不值一提。」
「如果我真的对他如此重要,他又怎会任我去阿夏那里。」
「翔君……」大野指尖的白皿掉落,酒液撒在草席上,淡淡的酒香就萦绕开来。
大野用带着酒香的手指抓住了樱井纤细的腕骨,与缚在上面的镣铐。
樱井眼里没了笑意,唇角却仍是翘起。那是一个看起来如此绝望的笑颜。
「大野桑……智君。」
「不要碰我。」
大野像被炙到一样松开了手指。
樱井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微微泛红的指痕。他垂眸用衣袖遮住那处,伸手拈起大野掉落的酒皿。
樱井仍然在微笑。
「如果被他知道你碰我,他不会动你一分一毫……只会砍掉我这只手。」
大野胡乱说了声对不起,就失魂落魄地站起了身。
他眼里有难以隐藏的哀痛神色,连二宫都瞧见,想必樱井也看得到吧。
而樱井只是笑着站起身来,递上那支尺八。
「先生喜欢的话,就请收下吧。算是我送给先生的谢礼。」
大野一把抓过尺八,不再看樱井一眼,开门出去了。
他的背影,印在七岁的二宫眼里,像一尾出水的鱼。
有风,仲春和煦的风。那风的质地是柔软的,带着飞舞的乱樱,从来不及关起的门里吹了进来。
粉色的乱樱扑了樱井满满一襟。
他齐耳的短发里也裹进了一片花瓣,二宫抬手替他取下时,他就扭头对他笑了起来。
那是比乱樱更灿烂,更悲伤的笑颜。
二宫想起来了,那年冬天,一场初雪落了整整三天。
他是在最后一天,遇见了在宽廊上睡觉的樱井。
他为什么会跑去那里呢,他想起来了。
他是被阿夏带人追赶着,跑到那条宽廊上去的。
那时候,二宫只有六岁。
六岁的小孩子能做什么呢,像樽镀珐琅的描花瓷器,拿在手里把玩而已。
身着黑色狩衣的年长男人,把他抱在怀里,捏住他粉团一般的小脚丫,像把玩上好的瓷器一样,一路抚摩到他的小腿。
那男人看他的目光,是紧紧缠绕因而腐坏的藤蔓,让他想吐。
于是二宫张口咬住那只要扯松他领口,探进他胸怀里的手,咬在他爬着硬硬刀茧的虎口处,用自己的乳牙。
他自然无法伤害到那满身酸气的老男人,只是趁他愣神之际,挣脱了他的怀抱,翘着两只光脚丫子撒腿就往外跑。
他一把拉开门,踩在跪守于门外的,那个名叫阿夏的女人瓷白的长脸上,把那女人踩出一声刺耳如蛇鸣的尖叫。
那女人伸出像爬行动物一样的肢体来抓他,可连他洁白的衣角都没碰到。六岁的二宫像被风吹得咕噜咕噜四处滚动的白苍耳子,沿着长廊奋力地奔跑。
他跑了很久很久,都没能逃离松本宅。
身后有人追赶,二宫能听到阿夏那女人的喘气声与咒骂声,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被她缠上,被那个皮肤惨白,牙齿漆黑的女妖怪缠上。
然后他又会被送回那个昏黯的房间里,那里长年点着一支牛油烛,相叶说,等在那里的男人们,身上都散发着孤独而垂老的腐烂气息。
那是一座坟墓,相叶说,被住在坟墓里的妖怪碰到的话,身体就会变脏,无论泡进多么热的温泉里,都洗不干净了。
二宫于是想,我被妖怪们弄脏了。
所以他拼命跑,拼命跑,却感觉整个宅邸都是一处墓穴,而他是被囚禁于此的亡灵。
直到遇见那个戴着镣铐与锁链的人。
他才看到了一丝属于人世的洁净。
于是他忍不住,靠了上去。
什么是肮脏的,什么是洁净的,当时只有六岁的二宫并不是十分明白。他只是被本能驱使着,找到了那个人。
而那个人,把他留在了身边,用自己带着镣铐的双手,将他从悲惨的,快要开始腐烂的命运里,从地狱里拯救了出来。
二宫想起来了,他听过樱井唱歌。
他喜欢那个人唱歌的声音。
是清澈,干净,微微沙哑,像水面上浮着霜叶,像晨雾碰在草尖儿上,把自己碰成了露珠,像是天青色或水红色的。
那天清早,二宫打水洗漱时,发现雪已经停了。那个被锁在雪里的人,或许已经飞走了吧,用朝食时,二宫这样想着。
那个叫阿夏的女人又来到他面前时,二宫正咽下最后一口饭粒,他平静地搁下筷子,不忘道一声我吃好了,然后才让那女人牵着自己的手,带自己离开。
所以当阿夏牵着他的手愈走愈远,而他渐渐听到那人如水中的纱罗一般游荡不定的歌声时,他居然落下泪来。
不知是因为将要看见那人的喜悦,还是因为那人被束缚被囚禁于此的悲哀。
阿夏推开一扇门,那人的歌声就在二宫耳畔了。
他仍然披着厚重的白色羽织,站在屏风前,听见声响就扭过颈子来,让二宫看到他泛起潮红的侧脸,与晕开一抹胭脂的眼尾。
他不声不响忽然倒地,宛如秋叶随风委顿。
二宫骇了一跳,想跑去扶他,手却给捏在阿夏怀里,挣脱不得。
这个孩子是你的了。阿夏冷冷地说,请您遵守约定,接受医官的治疗。
他伏在地上,脑后断发如飞乱的渡鸟,却仍冲二宫挤了挤眼,把一只带着镣铐的手,向他伸来。
二宫终于挣脱,乳燕般呼啦啦扑过去,跪在他面前,流着泪握住了那只因高热而滚烫的手。
但是要到很久以后,二宫才能明白,那个人为他做到了哪一步,又付出了怎样的牺牲。
可是如果不待在那个人身边,那么每一年的樱花,就都没有盛开的意义了。
二宫想起来了,第二年春天的时候,樱井用尺八跟大野换的东西。
是只有身为医官的大野,才能提供的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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