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是不是有些甜?
请你们尽情地伤(cui)害(geng)吧。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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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头颅
爱情不是信仰。
也不是自由。
爱情不是头颅。
啊!我吻到你的嘴唇了。你的嘴唇有点苦味。这是血的味道吗……?不过这也许是爱情的味道吧……人们说爱情有一种苦味……不过那又怎样?那又怎么样呢?我吻到你的嘴唇了。
——《莎乐美》
二宫守在樱井身边。他把所有的门都关上了,把春日与樱花都关在外面。
屋子里有闷热。二宫关不住春日融融的阳光,那是些软的柔的,有质感的东西,从纸拉门的缝隙里,淌到樱井熟睡的侧颜上去。
二宫不禁拿手去拢,不想却触到了樱井白皙的耳垂。他捉不住阳光那快手快脚的小东西,樱井的耳垂倒教他捏在了手里。
樱井的左耳垂上有一枚耳洞,二宫摸到了。二宫见过樱井戴耳环,西洋样式的红宝石坠子,红得像心上一滴血。
那也是松本送给樱井的。樱井身上的东西都是属于松本的,樱井这个人都是属于松本的。
松本把一根长针在火里燎了燎,捏在指上,另一只手捉了樱井的耳垂,笑着说翔君别动。樱井就不动,偏了头扯着颈子,双眼紧阖,纤细睫羽颤了一下又一下。
松本把那根燎红的针刺进了樱井的耳垂里。樱井眉头蹙碎,终究是咬紧了下唇一声未坑。
待松本把红宝石坠子穿进那灼痛的伤口里,牵樱井去到镜前,半拥住他双肩,柔声要他睁眼,樱井才缓缓地打开了双眼。
二宫还记得,那双眼睛睁开时,眼里碎了琉璃般的脆弱景象,一滴泪水自眼角,同耳垂上一颗血珠,一同滑落。
二宫从未见过红得那般夺目的宝石坠子。
松本微笑起来,他说翔君真好看,接着俯身吮上樱井还在淌血的耳垂。
二宫从不觉得,樱井像樱花一样。
樱井是美丽的,但樱井并不脆弱。
二宫看到樱井缓缓地睁了眼,那感觉就像看到一滴露珠自叶尖儿滚落,或是枝头栖了一只黑色的鸟,雪片才落下来,鸟就飞走了。
二宫连忙松了樱井的耳垂。偏斜的日光都被他吓跑了。
樱井微侧过头,望着二宫,却仿佛认不出他这个人。那眼神迷惘而散乱,睡不醒看不透也似的。
二宫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见他双唇干燥起皮,想他也许是渴水了,就预备起身去倒杯水来。
樱井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抓住了二宫的腕子。
「nino,我睡了多久……?」樱井皱了眉,哑着嗓子问,眼里晴明了些,总算是认出了二宫这么个人。
二宫的手腕被樱井捏得生疼,他瞅了眼樱井瘦削见骨的细长手指,心里刚纳闷他哪来得这气力,樱井就又攥得紧了些,二宫挣脱不得,一来二去竟疼出了委屈。
「少说……有……小半天了……从中午那个黑脸的家伙走后……到现在。」二宫不自觉红了眼。
「松……老爷……呢?」
「大人让我守着你,还说你醒了也不要去找他。」
樱井松了二宫的手腕,怔怔伸手抚上右侧脸颊——那被松本的刀划破的地方,此时好端端贴着一方棉纱。
樱井翻身坐起,掀了被子就要下地。二宫拦不住,匆忙拿了樱井的外衣要给他披上,樱井却不管不顾地往外闯。
樱井足间还缠着镣铐,身体又发软,闯出了门没走几步就跌在了廊上,二宫抱着外褂,颠着步子跑去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自己颤着肩爬了起来。
樱井赤着脚沿着走廊往前跑。二宫在他身后追。风把坠落的樱花吹到樱井的脚下,被他光裸的足尖踏碎了。
樱井只穿着和服的内衬,雪白的衣袖在奔跑中有振翅飞走的意味。二宫有时觉得自己能抓住樱井的影子,但连他自己都知道,那不过是错觉而已。
二宫追随着樱井奔跑到发红的足跟,与纤细如鹭腿的足踝,跑到了新宅的会客室门前。
樱井就在那扇雕了松本家徽的厚重橡木门前,停下了步子。
樱井拽着自己的衣领大口喘气,他的额角腻着薄汗,眼角都起了红。二宫也在喘气,他始终没松开怀里抱着的,樱井的外衣。
会客室的门在这时打开了,一个满面虬髯的西装男人走了出来。
樱井来不及抬眼去看那男人,身体却已退后一步,将二宫牢牢护在了身后。
樱井退后了一步,那个男人却往前走了一步。樱井再退,身后的二宫却碰到了墙壁。
退无可退。
那男人身材魁梧,须发花白却不显老态,望着樱井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赞叹与欲望。樱井抬眼同他对视,分明是被逼到绝路的光景,目光却不见退让。
男人忽然生了趣味,把手里捏着的礼帽扣在了樱井的头上,手杖挑起樱井的下颌,一寸寸逼近,一点点从胡须里展开玩味的笑意。
男人的唇几乎要碰到樱井微红的鼻尖。
「松本那小子,究竟要把你藏到什么时候?……啊,我真是忍不住,现在就想得到你了。」
二宫双手攥住樱井的衣袖。那男人周身的味道让他很不舒服,那是一种厨房里的女佣用刀划开活鱼的肚腹,内脏带着血缓缓流出来的味道。
二宫偷偷瞥了一眼樱井的眉梢,那里仿佛粘了雪片。二宫没见过比这更冷的神情。
那男人挑了眉,忽然伸出手,摸了摸二宫从樱井身后露出的小脑袋,笑意愈重。
「这孩子真漂亮,是松本新收的?看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对你失去兴趣了呢。」
男人用手杖点了点樱井歪斜的领口里露出的一截锁骨,「怎么样,在那之前,你不如再考虑一下?」
二宫把脑袋缩回到樱井身后,他能感到樱井的身体在细细地抖着,除非贴近,根本无法觉察。
樱井在恐惧着,因为这个可怕的男人。
所以当他听到松本的声音时,居然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欣慰。不管是谁,请把樱井从这个男人身边带走吧,樱井的恐惧让他再难受不过。
「大人,他现在仍是我的……请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二宫偷眼去看,只见松本扶墙站在会客室门口,一张脸血色全无,仍镇静微笑。
那男人忽而大笑起来,收了手杖,又从樱井头上摘下礼帽,压在了自己头上。
「你在质疑我的记忆力吗,松本?我可没碰你的人呢,连一根指头都没有。」
「大人这就要走了?」松本笑得自然亲切,「不再看看我府里其他的东西吗?大人想要的话,都可以商量。」
那男人面色一凝,转瞬就又笑了开来。
「不必,之前那孩子叫什么来着……相叶?既然你推了高桥那老东西,不如就让给我吧。」
松本面上的笑霎时荡然无存。
那男人却笑得愈加开怀,也不再纠缠,拿了手杖轻车熟路地大步往外走去。
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最终听不见了。
那男人提到了相叶,像记耳光扇在二宫脸上。
二宫心里急得要着火,刚想去拉樱井的手,却见松本惨白了脸,倚着墙,慢慢滑坐到了地毯上。
二宫这才注意到,松本身上除了樱井划破的地方外,又多了几处伤口。连额角的卷发里,也藏着凝结的血痕。
二宫没抓住樱井,让樱井飞到了松本身边。
松本的身体似乎到处都在流血,樱井跪在他身边,伸展着双手,那惶然无措的模样,让二宫以为他马上就会哭出声了。
樱井把松本的头颅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松本嘴角藏着笑,把噙在那里的一抹血迹大大方方地抹到了樱井雪白的单衣上。
「怎样?用了药之后,你睡得好不好?我听二宫说,你最近夜里都睡不安稳。」
樱井把松本的脑袋从自己怀里拔出来。樱井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他就用这颤抖的双手,捧起松本的脸,仿佛捧着爱人早已死去的头颅。
樱井往松本含笑的唇上印了轻轻一吻。
二宫开始猜想,这个吻到底是甜的,还是苦的,亦或是只有血液的滋味?
二宫想,他大概要带着相叶私奔了。
相叶比他大一岁,他带着相叶逃出去的话,相叶大约能照顾他的,像照顾他们偷偷养的小猫一样。
那是二宫第一次生出想要逃离的想法,那年他只有八岁。
而此后将近二十年,他一刻也没忘记这个想法。
但如果可以的话,二宫想,他更想追上樱井在走廊上奔跑时,那泛起红色的白皙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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