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S/JS］ 小美人鱼 （完）
啊，再，再试一次！
在外游荡中，手边没有电脑。
如果还不行的话，只能等我回去之后再做外链了——或许要好几天吧。
致郁童话风
be预警
一定要表白椿海太太！
以下正文：
——————————————————————
小美人鱼
在海的远处，水是那么蓝，像最美丽的矢车菊/花瓣，同时又是那么清，像最明亮的玻璃。
在大海最深的地方，生长着成片的红色珊瑚。海底的人鱼一族，就生活在这片漫无边际的红色珊瑚丛里。
人鱼用红色的珊瑚筑成宫殿的墙壁，拿珍珠与牡蛎装点窗户。人鱼会伸出他们纤细的手臂，捉住发光的水母，把它们养在红珊瑚筑成的宫殿里，让它们散发出梦幻般的光亮，映照出珊瑚墙壁与人鱼们美丽的容颜。
这片海实在是太深了，海面上的阳光总是轻易被海浪卷走，颠碎在最高的浪花之上，因而没有哪怕一丝阳光，能够穿透冰冷幽黑的海水，照亮铺满海底的白沙，照亮大海的子民人鱼一族。
人鱼在不见天日的漆黑海底，生活了成千上万年。
人鱼有海水一般碧蓝的眼睛，银灰色的尾巴。他们拥有所有鱼类都无法比拟的，细腻而美丽的鳞片。他们的皮肤白得像海底的沙，是因为得不到阳光照射的缘故。
人鱼拥有超脱陆地上所有物种的美貌，包括被成为神袛之子的人类——而在所有的人鱼只中，最美丽的，要数海王最小的孩子。
他有一双奇异的红色眼珠，红得像最纯净的珊瑚，像海面上漂浮的渔火，像被夕阳点燃的天空，像人类的血液。他有最白的皮肤，最深的黑发，最纤细优美的鱼尾，还有最多的宠爱。
海王给这位最美丽的孩子起名为翔，那据说是只有天空中的飞鸟才具有的能力。
海王/还有其他许多子女，但他把自己的宠爱都集中在这个最小的孩子身上。海王规定自己的子女只有在成年后才能浮出海面，去见识阳光，天空与陆地，而对这个最小的孩子，在他十六岁生日那天，海王就破例允许他浮出海面，并赋予他比其他子女更多的权利。
想想看，如果没有被人类发现的话，他可以在海边的礁石上呆一整天！他可以看到夕阳融化在海平面上，也能听到海鸟在清晨的第一声歌唱。那些已经去过海面上的姐姐们口中所描述的奇观，他都能亲身经历到！
到了小人鱼生日这一天，姐姐们要去采来最年长的蚌口中的珍珠，与颜色最亮丽的海草，为年幼的弟弟装扮一新。然而小人鱼等不及要见到海面上的景色了，他不愿安安静静等待姐姐们归来，独自一人离开了人鱼的宫殿。
他甩开灵活的鱼尾，乘着水底的暗流，只用了一息或两息的时间，就冲出了海面。
小人鱼爬到了礁石上。他看到了比海底更辽阔，更清澈的天空，他看到海面上掠过的鸟群，海风吹拂过他密藻般的长发，带给他比暖流更温暖的触感。这里的空气比水母的触手还要轻/盈。把这些轻/盈的东西吸进肺里时，小人鱼觉得自己能像海鸟一样在空中飞行。
小人鱼满心欢喜，他坐在礁石上，甩动银亮的鱼尾，让强烈的阳光慢慢晒干/他密藻般的长发。小人鱼开始唱起一支人鱼的歌儿——海面上不曾有任何生物能有幸听到人鱼的歌声。为了倾听这美妙的歌声，鱼群在小人鱼所在的礁石旁逡游，海鸟在小人鱼的头顶盘旋，连远处的海浪也因为小人鱼的歌声，乘着海风撞碎在小人鱼的尾尖上，变成无数闪光的泡沫。
小人鱼的歌声甚至将一艘人类的船只吸引得偏离了航向。
等到小人鱼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类的船只已经靠得太近，近得他无法及时隐藏自己。小人鱼被船只在海面上投射/出的巨大而狰狞的阴影吓了一跳，纵身跃入了海水里。
小人鱼奋力地往大海深处游去，可他真的太惊慌失措了，竟辩错了方向，一头撞进了人类撒下的渔网里。
人类的渔网强韧而柔软，小人鱼挣脱不得，他漂亮而纤细的鱼尾被海蛇一样的网绳紧紧裹缠住，他浓密的黑发纠缠在渔网边缘锋利的勾子上。他白/皙的脸颊被割破，流出透明的血液。
人类收起渔网，把小人鱼粗暴地甩在了甲板上。小人鱼被摔得很疼，感到自己的尾巴都要断了。小人鱼既惊惧又痛苦，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那些泪水一流出他的眼眶，就变成了一颗颗饱满圆/润的珍珠，滴滴答答掉落在甲板上，向四面八方滚去。
船上所有的水手都跑来围观活捉的小人鱼了，而当小人鱼的眼泪变成珍珠的时候，所有人都禁不住惊呼起来，接着一拥而上，开始捡拾甲板上四处滚落的小人鱼的眼泪。
在所有人都在捡拾或抢夺珍珠时，有一个戴着一顶小王冠的青年走到了小人鱼面前。无论是气质还是衣饰，这个青年都是与众不同的。他伸出戴着戒指的手指，仔仔细细替小人鱼把尾巴上裹缠着的渔网解开。他拂开小人鱼湿漉漉的黑发，抚上小人鱼颊边被渔网划破的伤痕，最后把温暖的手指停留在小人鱼的眼睛上。
「多么美丽的眼睛啊……」那青年低声赞叹道。
小人鱼发觉自己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所以当人类青年称赞他的眼睛时，小人鱼不禁害羞起来——因为这个青年，即使以人鱼的眼光来审视，也是过分好看的。他的眼珠是黑色的，让小人鱼想起深埋于海底的矿藏，他的嘴唇看起来那么柔软，像是扇贝内里柔软的躯体。他笑起来宛如海王送给小人鱼的夜明珠。
人类青年一手握住小人鱼的肩膀，一手揽过他纤细的鱼尾，把小人鱼抱了起来。小人鱼忘记了哭泣，他紧紧搂住人类的脖子，因悬空的姿态而瑟瑟发抖。
青年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微笑，把小人鱼抱进了船舱里。那里有一只盛满了海水的玻璃水缸，青年把小人鱼放进去，接着盖上了水缸的盖子。
就这样，海王最美丽的孩子变成了人类的囚徒。
囚禁小人鱼的水缸被安放在青年的寝室里。那青年把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观察水缸里的小人鱼，他热切的目光让小人鱼感到既羞耻又欣喜。玻璃水缸是透明的，小人鱼在青年的注视下无处可藏。
青年会对着小人鱼说话，他把手掌贴在玻璃水缸上，海水荡漾在他纯黑的眼眸里。青年会反反复复地低吟着，你的眼睛真漂亮。
有一天，青年忽然把自己的手伸进了水缸里。青年对小人鱼说，如果你能听懂我所说的话，请你抓/住我的手，好吗？
小人鱼抱着自己的鱼尾缩在水缸的一角。他能听懂人类青年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知道青年是陆地上的王的孩子，他还知道青年是为了救自己病重的未婚妻，才出海寻找人鱼的。陆地上的巫师告诉他，人鱼的眼珠是一种能够起死回生的灵药。
所以青年是为了他的眼珠，才把他抓回来的，一回到陆地上，小人鱼就会被人挖掉眼珠，去救青年的未婚妻，美丽的准王妃。
小人鱼知道被挖掉眼珠会很疼，他特别怕疼，连从珊瑚礁中穿游而过时，不小心被珊瑚虫划破了尾翼，都让他疼得要哭出来了。
可小人鱼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眼睛里会流露出透明的哀伤的人类青年。他思念自己的未婚妻，并为她的病痛而饮泣时，每一滴泪水都是柔软的，不像他，眼泪一遇到空气，就会变成坚硬的珍珠。
小人鱼不忍心再让青年流泪了。小人鱼觉得那些柔软的泪水每一滴都划破了他的心脏，他并不觉得这会比挖掉眼珠更轻松。
小人鱼让自己的手指，轻轻抓/住了青年的指尖。
他看到青年晦暗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一阵吹破阴云的海风给吹散了眼底的阴霾。
青年颤抖着带有奶音的声线，问小人鱼，你愿意，把你那双美丽的眼睛交给我吗？
小人鱼在水中点了点头。
他想起已经故去的母亲告诉他的，关于人鱼与永生的灵魂的故事。在那个故事里，也有一位美丽的小人鱼喜欢上了英俊的王子，她用声音交换了人类的双/腿，为了跟王子共享他永生的灵魂。
只不过，小人鱼记不清故事的结局了。
小人鱼眨动比最纯粹的宝石还要红的眼珠，忽然冲出了水缸，用自己湿漉漉的手臂，抱紧青年的头颅，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带有海水咸涩滋味的吻。
「松本……润？」小人鱼叫出了青年的名字。
「你愿意，跟我分享你永生的灵魂吗？」
小人鱼跟青年达成了约定，青年会跟小人鱼分享他永生的灵魂，而作为交换，小人鱼必须交出自己的双眼。
青年在一个风平浪静的黎明，把小人鱼从水缸里捞了起来，抱着他来到了甲板上。小人鱼告诉青年，等他找海里的海妖拿到了人类的双/腿，就会去陆地上找他，把自己的眼睛交给他。
青年凝视小人鱼红色的眼睛，微笑着问为什么一定要拿到双/腿呢？
小人鱼把脸颊埋进青年的胸膛里。人鱼的血液是透明的，他不会脸红，但会感到害羞呀。
小人鱼搂住青年的脖子，吻在他的唇角，用细弱的声音对他说，因为我想陪在你身边呀。
青年吻了吻小人鱼的额角，用温柔的声气说，我会尽心尽力，照顾你一辈子的。
说完，青年把小人鱼放回了海里。
小人鱼一入水，马上回头看站在甲板上的青年。青年笑着对他挥了挥手，接着走回了船舱。
而小人鱼一直目送着青年的船消失在海平面上，才一头扎进了水里。
小人鱼并不知道人类所谓的结婚是什么意思，但青年告诉他，这是相爱着的两人在一起一辈子的约定。
青年对小人鱼说过，我会跟你结婚的。
小人鱼想，这就是一辈子的承诺吧。人鱼的寿命远比人类长久，但如果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他不会畏惧抛弃千年的寿命。
小人鱼回到了红色珊瑚的宫殿里。海王为了寻找走失的小儿子，已经出动了所有的海族，找遍了整个海域，却没想到小人鱼自己毫发无损地回来了。海王抱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老泪纵横，而小人鱼的姐姐们也都不约而同的哭泣起来。
人鱼的眼泪铺满了红珊瑚的宫殿，整整三层。
夜晚，小人鱼又偷偷溜出了红珊瑚宫殿。他回过头去看那被水母梦幻般的触手包围着的家园，看了很久很久。小人鱼哭出了许多成色极好的珍珠，在心中对自己的家人一一道别，然后义无反顾地摆动尾巴离开了。
小人鱼找到海妖居住的巢穴。那是一艘古老而阴森的沉船，爬满了可怖的海蛇与人类的骸骨。
小人鱼战战兢兢来到海妖面前。海妖的模样十分丑陋，她的头上盘曲着海蛇，青绿色的脸上则附满了死去的藤壶。海妖的手里摩挲着一颗人类的颅骨，她的声音尖利刺耳，像用蚌壳切割坚硬的珊瑚礁。
她用尽全力对小人鱼呈现出和善的模样，可小人鱼实在没有把握判断她是在生气还是很开心。
她对面前颤抖着的小人鱼说，「大海最美丽的孩子啊，我知道你来到我面前是为了什么。你想得到像人类一样的双/腿，必须用你身上一样宝贵的东西来换。」
小人鱼的牙齿都在打颤了，「是……是我的声音吗？」
海妖笑了起来，她身上所有的海蛇都吐出了信子，跟她一起大笑起来。
「你太相信童话故事了，美丽而愚蠢的孩子。」海妖笑着说，「我只想要你身上最漂亮的一块鳞片而已……我正好缺一个发簪，而你的鳞片是海里最美丽的东西。」
小人鱼看了一眼海妖头上盘曲着的狰狞的海蛇，忍痛从自己银色的尾巴上摘下了一枚鳞片，交给了海妖。
海妖又笑了起来。她从手中的人类颅骨里掏出一只瓶子，里面是黑色的药水。她把这瓶药抛进了小人鱼的掌心里。
「你必须在离开海水后，才能喝下这瓶药水。当阳光照在你的鱼尾上时，它们就会变成人类的双/腿。不过你要小心，你的双/腿踏在陆地上，就像在刀尖上行走一样。你的足尖会流出真实的血液，像人类一样鲜红。」
小人鱼把那瓶药水紧贴在胸口，离开了海妖的巢穴。他的鱼尾有力地拍打着海水，很快就浮上了海面。太阳还没有升起来，黎明前的夜空是无尽的黑暗
小人鱼太过兴奋了，以至于他忘记了海妖的嘱咐。他漂浮在海面上，拧开瓶子，把黑色的药水都倒进了自己嘴里。
前所未有的剧痛自他的下/身袭来，小人鱼觉得自己整整被劈成了两半。他的尾巴没办法划水了，他的身体突然变得沉重，原本温存地托起他的海水变得凶暴无比，钻进他的肺里，让他第一次感到了窒息的绝望。
小人鱼坠进了海里。他不停地，不停地下坠。他想自己大约会死了，他将是人鱼一族里第一个溺水而死的成员。
小人鱼感到有什么缠上了自己的尾巴，就像很久以前他被人类船只所撒下的渔网缠住了尾巴一样。
他被渔网抓/住后，就邂逅了自己的王子。
事实证明，缠住小人鱼的又是一张渔网。但那渔网却不属于他的王子。
小人鱼被轻柔得多的手法拖上了岸，这时，太阳刚好升起来了。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与海雾，照在小人鱼的尾巴上，让它变成了修长而白/皙的，人类的双/腿。
把小人鱼扯上岸的渔夫见自己网上来一个光溜溜浑身赤/裸的少年，吓得丢下网就跑。小人鱼尝试着站起来，但他新生的双/腿实在太过孱弱。他一次次跌进了沙子里，只好冲着那个逃跑的渔夫大喊，你给我回来！我是鱼不是人！
那慌忙逃走的渔夫听到他的呼喊，真的停住了脚步，转身走了回来。
渔夫是一个小个子圆脸黑面皮的年轻男人，他一声不吭，蹲下去替小人鱼解开纠缠住他乌黑的长发的渔网。
渔夫拥有十根纤长而灵活的手指，很快解开了小人鱼身上裹缠的渔网。渔夫脱下自己的上衣，包裹住小人鱼赤/裸纤细的身体，一用力，就把小人鱼抱了起来。
渔夫抱着小人鱼向自己海边的小木屋走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问头晕眼花的小人鱼，「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人鱼吗？」
小人鱼裹紧了渔夫带着体温的上衣，盯着渔夫耷/拉下来的眉毛，笑出了声。
渔夫并不知道小人鱼为什么笑，他看着小人鱼被阳光照亮的红色眼珠，把自己看呆了。
「这么说，你跟海妖交换了人类的双/腿，是为了跟我们的王子松本润结婚？」渔夫听完小人鱼的故事后，眉毛耷/拉得更厉害了，圆圆的脸庞像要皱成一团。
小人鱼一手拿一根筷子，嫌恶地戳着盘子里的烧鱼烤鱼酱鱼，觉得自己有点想吐。渔夫以为他不会用，就重新取了一双筷子，送进小人鱼手里，握着小人鱼的手，帮他夹起一块鱼肉，放进他面前的碗里。
小人鱼气得摔了筷子。渔夫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小人鱼撅起嘴，说我不喜欢吃鱼，我最讨厌吃鱼了！
渔夫想起他人鱼的身份，这才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脑袋。他觉得是自己的粗心惹小人鱼生气的，心里十分自责，于是把桌上的烧鱼烤鱼酱鱼都拿去喂了猫，对小人鱼说你等一等，就一头钻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小人鱼闻到厨房传来奇异的香气。那是一种他从未闻过的，食物的香味，让他不禁咽起了口水。
在小人鱼的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时，渔夫端着一坨褐色的东西及时出现。渔夫用一把刀把那坨东西切成了两半，露出珍珠一般色泽柔白的内里。
小人鱼在这坨东西散发出来的勾人香气里又咽了口口水，眨巴着红色眼珠问渔夫这是什么？
渔夫耷/拉着眉毛笑了，他软软的脸颊似乎也在散发着同样奇异的香味。
这是面包啊。渔夫对小人鱼说。
小人鱼请求渔夫把自己带到皇宫，他说自己必须遵守跟王子的约定，把自己的眼睛交给他，再跟他结婚。
渔夫沉默着。他在烤面包，面包炉里的热度让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层汗水。有一两滴汗水顺着他的眼角淌落，像鱼尾划开了波浪。
小人鱼好奇地，用自己的指尖沾了沾渔夫圆圆的脸颊上淌落的汗水，伸出舌头舔/了舔，立即就皱起了鬼脸。
又咸又涩，跟那个青年的眼泪的味道一模一样。
渔夫抓/住了小人鱼的手指，渔夫默默注视着小人鱼像被火焰舔过的红色眼珠，很久很久都不说一句话。他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小人鱼凑上去，亲了亲渔夫的唇角。他对船上的青年这么做时，那家伙马上就笑了。
渔夫也笑了起来，渔夫说，让我们去皇宫找王子吧。
小人鱼的足尖那般轻/盈，踏在地上犹如行走在波浪之上，但他走不了几步就会流/血。海妖说的没错，海妖或许邪恶，但她没有骗人。
渔夫就背着小人鱼赶路。小人鱼的骨骼已经不像从前有尾巴时那样轻巧了，他知道自己压在渔夫的背上会给渔夫带来负担，所以主动要求下地走路，但渔夫死活都不同意。渔夫用自己长年拖网练就的健壮手臂，环住人鱼纤细而孱弱的双/腿，宛如捏着一束即将凋零的花。小人鱼总能准确无误地击中渔夫心中为数不多的柔软角落，让他疼起来就伤筋动骨，撕心裂肺。
渔夫背着小人鱼，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终于在一个月之后，来到了王子的宫殿门前。
渔夫瘦了一大圈，黑得几乎辩不出五官。一路上他把所有的面包都拿给小人鱼吃，小人鱼不喜欢他捕鱼，可他是个渔夫，除了捕鱼他什么都不会啊，所以只能喝几口泉水，摘几颗野果充饥而已。
宫殿门口的守卫一见到小人鱼就跑了过来，他对小人鱼说王子已经等他等了一个月，现在正召集所有的渔夫出海找他，他再不出现，王子就要急疯了。
小人鱼红了脸，他的身体里现在流的是红色的血液。小人鱼拽了拽渔夫的衣领——现在他知道渔夫的名字是智了——他轻轻叫了声智君，让他放自己下来，但渔夫没有听他的话，而是抱着他径自走进了宫殿。
渔夫在宫殿的第二重门前，碰到了匆忙跑来的王子。渔夫亲手把小人鱼交到王子手里，然后耷/拉着眉，对小人鱼笑了笑，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宫殿。
王子，也就是船上的青年，把小人鱼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小人鱼在王子的怀里流下了一滴泪水，它是柔软的，濡/湿了小人鱼长长的，海藻一般的眼帘。
小人鱼脱掉渔夫送他的粗布衣服，穿上了王子叫人拿给他的华贵衣饰。柔软的织物里细细密密缝进了金线，让小人鱼觉得自己是被漂亮的锁链捆绑住了。小人鱼踏着精致且合脚的鞋子，行走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知道自己的足尖一定是流/血了。他想起在渔夫的小木屋里的日子，渔夫连从卧室到餐桌的短短路途都不愿让他走，渔夫会抱起他或是背着他，将他轻轻地放进椅子里。渔夫还会给他烤面包，现在他知道渔夫的面包是用小麦粉做的了，那是一种只有在陆地上才会生长的植物，没有阳光就无法成熟。
小人鱼想，可是我要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婚了呀。
小人鱼踏着刀尖，来到了王子面前。王子含笑看他，目光温柔得像风吹过遥远的海面。
王子为他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婚礼，但参加婚礼的，自始至终就只有小人鱼跟王子两个人。
小人鱼被王子牵着手，领到了自己的卧室里。王子的卧室精美得不亚于海底的红珊瑚宫殿，中间还有一张看起来柔软且舒适的大床。
王子让小人鱼坐进床里，跪在地上，脱下他带血的鞋袜。王子的浓眉皱成了一团，他吻在小人鱼血迹斑斑的足尖，柔声问他痛不痛，小人鱼咬紧了下唇，摇了摇头。
王子慢慢脱去小人鱼身上的衣物，他的手指比在船上时要冰凉许多，不过也许是因为现在小人鱼的身体里流着温热的血液的缘故。那冰凉的指尖划过小人鱼的肌/肤时，会引起他身体上细微的战栗。王子问他凉不凉，小人鱼又摇了摇头。
王子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地轻柔了，但进入时的疼痛依然让小人鱼绷紧了身体。小人鱼觉得自己又像喝下海妖给的药水时一样，要裂成两半了，但王子问他是不是很难受时，他还是摇了摇头。
小人鱼在王子开始抽/送时哭了。他原本就是怕痛的，却为了得到永生的灵魂，忍耐了这么多。小人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委屈，但他哭得很厉害，他想吃渔夫亲手做的面包，想得要疯了。
王子在小人鱼的身体上每一处都留下了印记。他最后吻在小人鱼的眼睛上，说你有一双世界上最美丽的眼睛。
小人鱼终于含泪，点了点头。
第二天，小人鱼在王子的床榻上醒来。他感到自己全身都在痛，特别是下/身。小人鱼沐浴在明媚的晨光里，在王子优美的睡颜上印下浅浅的一吻。
王子在小人鱼的吻里醒来了，他捉住小人鱼的手，回吻在他的唇上。
王子掀开被子，下了床，迅速穿好了衣服。王子走到卧室门前，打开门，把一队卫兵放了进来。
王子指着小人鱼说，把他关起来，三天后，找人挖掉他的眼珠。
卫兵用生着粗茧的手指抓/住小人鱼细白的手臂，把他从王子的床上架了起来。小人鱼并不惊慌，王子履行了他的约定，现在该轮到他了。
小人鱼想，自己从头到尾都搞错了，获得永生的灵魂的方法，不是同人类结合，而是同人类发自内心的相爱。
所以最初，为什么想要永生的灵魂呢？他明明爱上的，是一个根本不会爱他的人。
小人鱼被卫兵带下去，关进了地牢里。
自始至终，王子都没有再看那双他称赞过无数次的红色眼珠，哪怕一眼也没有。
王子让地牢里的守卫问小人鱼，他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的吗？
小人鱼思索了一会儿，微笑着说，我想吃智君做的面包了。
于是渔夫被召进了皇宫，来到了关押小人鱼的地牢里。渔夫带来了两大筐的面包，把它们全部倒在了小人鱼的面前。
小人鱼抬头看渔夫，想告诉他自己吃不了那么多。渔夫耷/拉着眉笑，他圆圆的脸像极了面包。渔夫走上前，干净利落地敲晕了小人鱼。接着，他把筐里的假人摆在地上，拿面包埋了，又替小人鱼换了衣服，把他藏在装面包的筐子里，带出了皇宫。
小人鱼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他一醒来就看到了渔夫的圆脸。小人鱼挣扎着要下床，渔夫急了，就扑过去把他压在了床/上。
小人鱼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圆脸，忽然笑了起来，他问渔夫为什么要救自己，但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他已经不是海底红珊瑚宫殿里，海王最小的孩子了，他甚至都不能算一个真正的人鱼。
渔夫也跟着笑了，他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眼角犹如小人鱼从前的鱼尾。
渔夫说，因为我喜欢你啊。
小人鱼问为什么。
渔夫笑得流出了眼泪，没有为什么啊，渔夫喜欢鱼儿难道有错吗？
小人鱼也跟着流出了眼泪，他上岸以来流的眼泪，比他从前在海底待过的十六年所流的全部的眼泪还多。
小人鱼哭着说，可我喜欢的是王子啊。
渔夫摇了摇头，他又哭又笑，整张脸都乱七八糟的。渔夫换了个姿势，把小人鱼搂进了怀里，他说那也没关系，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就成。
小人鱼不说话了，他把自己蜷在渔夫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
小人鱼在半夜时分睁开了眼睛。人鱼其实不需要睡眠，他没有告诉过渔夫。
小人鱼在渔夫微微撅起的嘴唇上印下一吻，接着从渔夫的怀里溜了出去。
他现在知道自己荒唐了，爱他的人他不爱，他爱的人却不爱他。
小人鱼在床前站了很久。他望着渔夫的睡颜，用大海的孩子的名义，祝福这个人下半生都平安喜乐。
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平安喜乐地活下去。
小人鱼离开了他们栖身的旅店，一步步向着皇宫走去。他想幸好渔夫没有把他带回海边的小木屋，不然他在走到宫殿之前，就要流/血过多而亡了。
然而小人鱼还是流了许多血。血液把他的下/身全部都染红了，红得像海底的红色珊瑚，红得像他的双眼。
那片红色的珊瑚，他是永远都回不去了。他用千年的寿命，只换来一场空梦而已啊。
小人鱼走到了宫殿前，终于力竭，瘫倒在了匆忙从宫殿里走出的王子的怀里。
小人鱼用带血的手指，捧起王子的脸，微笑着对他说，你不是想要我的眼睛吗？现在我要把它们拿给你了。
王子握住小人鱼的手指，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
小人鱼继续笑着说，但是在那之前，你可不可以吻我一下，一下就好。
王子点了点头，他眼中的悲伤那么浓郁，不像是骗人。王子低下头，无比虔诚地吻在小人鱼苍白的唇上。
小人鱼开心地笑出了声。原来亲吻真的会让人感到快乐啊。
小人鱼想，这就够了。他不算是一无所有。
小人鱼曲起手指，挖出了自己红色的眼珠。那没有他想象的疼，毕竟他已经尝过更深更重的痛楚了。
小人鱼流下了血红的泪水，他摸索着找到了王子的手，把自己的眼/珠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现在好了，他们都不算是一无所有了。
渔夫跌跌撞撞地跑到宫殿前时，看到的就是小人鱼挖掉自己的眼珠，把它们送进王子手里的场面。
渔夫发了疯般推开王子，把小人鱼抱进了怀里。
小人鱼只剩下一口气，他的脸颊上淌落无数血红的泪水。他用无力的手指抓/住渔夫的衣襟，慌张地问道，是智吗？你是智吗？你不要怪他，我没有告诉他，人鱼没有了眼珠，是会死的。
渔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不顾一切地哭喊出声。
小人鱼像从前一样，拿额头蹭了蹭渔夫的颈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心满意足地对渔夫说，智，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渔夫抱起小人鱼的身体，已经有王子的侍卫替他牵来了皇宫里跑的最快的马匹。渔夫把小人鱼抱上了马，甩起马鞭，奋力往海边跑去。
渔夫带着小人鱼来到了海边。马匹已经在最后的一段路上累死了，渔夫把小人鱼背在身上，一步步走进了海水里。
渔夫把小人鱼放进海水里，退后几步，眼睁睁看着小人鱼的身体化成了一堆泡沫。
渔夫跪在了海水里，整整三天三夜。海浪翻涌着吞噬了泡沫，把它抛上浪尖，又让它沉入海底。海浪会把小人鱼带回到那片红色珊瑚的宫殿里，那里居住着人鱼一族，他们已经在不见天日的海底，生活了成千上万年。
渔夫想，他再也不会离开这片海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