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在夜晚里,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
我要起来,游行城中
在街市上,在宽阔处
寻找我心所爱的


微博@先生买盐吗
会有很无聊的小影评或读书摘抄或原创或无脑转发,谨慎关注

[JS]春风沉醉的夜晚(完)

同娄烨的电影春风沉醉的夜晚没有丝毫关系,只是,嗯,又借用了名字。



我居然直到现在,才写了Beauty and the Beast,

设定是指挥家J×钢琴家S

来自我鱼呼唤的钢琴sho

古典音乐盲,以谈恋爱为主,基本是个甜饼啦。

万字预警。


以下正文:


————————————————————

春风沉醉的夜晚

    

1.

    他们的邂逅,像一个完美的C大调。

    指挥系大二生松本润,与钢琴系大四生樱井翔,歌剧系的压轴演出,Beauty and the Beast。

    这是松本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拿起指挥棒。他缺乏的不止演出经验,还有一颗临危不乱的心脏。上台前他在掌心里画了无数个包子,一口一口吞得几近喘不过气,心跳的频率还是稳步上升,并不断接近临界值。

    再这样下去,他会吐在自己组来的燕尾服上的。

    被充当staff的同学喊stand by时,松本在自己的手心里吞了最后一个包子,连爬满额角的汗水都顾不得擦,就要慌慌张张往指挥席上跑。

    谢天谢地,他被人从身后拽住了。不然他真的会在所有人面前出丑的,真的。

    拽住他小臂的人,有一只白皙而纤长,骨节精细,指甲修剪得十分圆润整洁的手,一只弹钢琴的手。

    樱井翔的手。

    穿钴蓝色定制西装的,钢琴系大四生樱井翔,在大二那年,就拔得了国际最高声誉的钢琴比赛头筹的樱井翔,音乐学院的明日之星樱井翔,拽住了松本润的手,在他丢尽指挥系的脸之前。

    啊,如果这世上有天使,那也该长得同樱井翔一样。

    天使笑起来,也一定会是仓鼠模样。

    樱井站在他面前,用他弹钢琴的灵巧手指,替松本整理好了不听话的领结。从他钴蓝色西装袖口,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腕,与从他指尖传来的莫名的线香气味,都让松本润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几乎是轻轻松松,就突破了临界值。

    完了,他会像个运转过度而烧坏的机械人,在这个人面前,把指挥棒戳进自己眼睛里的。

    樱井忽然用手指勾着他的领结,将他扯向自己。他们的鼻尖几乎碰到了一起,而松本面上的皮肤,就从鼻尖开始,一点点红了个透。

    樱井那双被后援会骨干菊池,描述为“所有星辰在一夜之间坠落深海,所有海水在一夕之间浸透星空”的漂亮眼睛,连同那些浓密纤细,宛如烫卷了烟丝的眼睫,都在松本面前不足五公分的距离,缓缓眨动着。

    樱井冲他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像个令人惊叹的C大调。

    「松本君,你的裤链没拉好……衬衫从里面露出来了。」樱井凑在他耳边,用气声说道。

    于是松本连耳朵都熟透了。

    他的心脏,此刻就像只盛满开水的烧水壶,壶盖因沸腾的蒸汽而狂乱跳动,并不断发出尖叫声。

    

    松本润站在指挥席上的时候,全身上下都严丝密合了。

    当然,从汗腺里不断分泌出的体液,还是找到了突破口,渗出在他的脊背,脖颈,鼻尖与额头。被灯光一照,他像樽瓷像一般闪闪发亮。他艰难地,挤出一丝瓷像般的笑容,对观众席鞠躬,然后转身……盯住了樱井翔。

    他有一整个管弦乐队需要指挥,却只盯上了樱井翔一人。

    演出,不存在的。

    乐队,不存在的。

    观众,不存在的。

    世上仿佛只剩下樱井翔,和樱井翔放在钢琴上的双手。

    那双手像一对黑白世界的彩色蝴蝶。

    松本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打了起手式。蝴蝶就飞起来了。

    蝴蝶一直飞,世界就有了色彩。

    松本看到樱井雪白的手腕,他泛红的指尖与鼻尖,他漆黑剔透的眼睛,与舔湿了的鲜红唇角。

    他染成深茶色的头发,他额角与脖颈上青紫的静脉。

    他虹膜里映着灯光,是绚丽斑斓的幻象,是一千种梦境,与一千种蜃景。

    松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打了收势的。这首曲子不长,旋律也很简单,排练时更是重复了无数遍。

    但排练的时候,他们没有告诉他,在正式演出时,管弦乐队前会摆一架钢琴,琴凳上会坐着刚回国的樱井翔。

    樱井没有参加排练,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

    他们合作算默契吗?

    算默契吧。樱井翔的出现,填满了他的世界里,每一处色彩。

    观众席响起如梦似幻的掌声,而从钢琴前站起来,向他走开,并握住他汗湿的手心的人,才是他真实的梦境。

    不需要古堡,被诅咒的王子,与穿黄裙子的善良女孩。

    他已经在梦境里了。

    

    他们第一次合作,完美得像个C大调。

    

    松本润是樱井后援会的资深骨干,元老级会员。

    樱井十五岁出道至今,所有的海报,唱片,参加的比赛录像,与各种场合的演出录像,只要能收集到的,松本都会不遗余力地全all。

    他在外租住的小公寓里,到处都张贴着樱井翔,连厕所兼浴室也不放过。夜晚,那些属于樱井翔的眼睛,仿佛璀璨繁星,无论他身在哪一个角落,都能感受到来自樱井翔的注视,温柔而多情。

    不,这么一想,就会觉得有些变态了。

    但樱井翔这个人,的确是松本润考入音乐学院的原因。

    他第一次听樱井翔的演奏,是那首鲜艳华丽的华尔斯坦奏鸣曲①,独奏会的开篇之作,而最使他难忘的,却是台风过境的深夜,樱井在空无一人的琴房,弹奏的a小调巴加泰勒,即初学者都会弹的致爱丽丝。

    那是毕业季汇报演出后不久,二号台风登陆的最后一个夜晚。松本在怀里藏了一份便当,穿过整个校园,回到自己住的地方。

    松本在风雨中,撑着被吹翻了的雨伞艰难前行。风声是那般狂暴愤怒,以至于他在路过琴房时,隐约听到一丝轻柔琴声,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松本手里的雨伞在这时,终于被暴乱的风雨摧残得只剩伞骨了。

    松本浑身都湿透了。他一面胡乱抹着脸上的雨水,一面哆哆嗦嗦推开了琴室的门。

    琴声如春水或流云般缱绻温和,瞬间让他的四肢都暖了起来。松本下意识关了门,把风声和雨声都关在外面。门里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琴房里没有开灯。窗户关着,白色窗纱被拉上了一半,风雨中飘摇的路灯,从另一半玻璃窗里透进来,照在正弹琴的那人身上,仿佛惨白月光。

    是樱井翔。

    他的状况,也没比松本好到哪里去,湿透的白色衬衫贴紧在瘦削脊背上,显出凌厉的肩胛来,连发梢也在滴水,滴滴答答,淋漓不绝。

    与温柔的琴键敲击声相混合,让松本的心脏漏了一拍。

    外面的风雨有多喧嚣狂暴,此刻的琴曲就有多宁静美好。

    不足五分钟的钢琴小品,樱井连续弹了四遍。他根本没有注意到琴房还有另外一个人,在这幽黑与静谧里,他独自一人反复弹着这首清亮而哀伤的曲子,彻底沉醉了,仿佛为了怀念远方的恋人。

    松本怕他会一直这样弹到天亮,或是自己的手指断掉。

    直到窗外的路灯突然熄灭,琴声也跟着熄灭了。

    琴凳上那人发出一声细小的尖叫,捂着脸摔在了地上。

    风雨声,与深沉如铁的黑暗,瞬间让这间琴室变得兵荒马乱。

    松本被樱井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怀里藏的便当都丢在了地上。他在黑暗里迅速摸到了樱井身边。他抓住樱井的双肩,将人半拥在怀里,从地上抱了起来。

    「没事吧?樱井君?」他火急火燎地问道,生怕他受一丝伤害。

    樱井把双手从自己的脸上,移到了松本的脖子上。

    他搂住松本的脖子,哭得整张脸都碎了,却还要勉强着微笑。

    「松本君……你唇边……是不是有颗痣?」

    松本被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懵了。

    然而樱井在他怀里,就这样带着满脸冰凉的泪水,笑出了声。

    「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到了?」

    

    所有的星辰都陨落大海。

    所有的海水都浸透夜空。

    只留下虚无而纯粹的黑暗。

    

    十五岁出道,二十岁获得国际奖项,会被人称作钢琴天才的樱井翔,是在这个台风过境的夜晚,开始坠入黑暗的。

    樱井所患的疾病,是先天性视神经萎缩,伴脉络膜血管瘤。他在国外接受了手术治疗,摘除了血管瘤,保留了眼球,却无法保住自己的视力。

    二十岁那年,他被查出患有视神经萎缩,但为了参加比赛,他选择了保守治疗。这是一种不可逆的疾病,手术治疗或许只能延缓,无法根治。

    他总有一天会失明。

    于他,能看见琴谱与琴键的每一天,都是上天赠予的礼物。

    这些,是樱井把自己发抖的身体裹在松本给的毯子里,坐在松本租住的小公寓的床上,一边喝着热气腾腾的小豆汤,一边说给松本听的。

    从国外回来的时候,他的视力已经下降得很厉害,几乎连眼前十公分的东西,都看不清了。他听人说,指挥系的松本同学,唇边有一粒浅淡的痣,但他即使将松本拉到眼前,都看不到他唇边的痣了。

    他们还说,指挥系的松本同学,站在指挥席上的样子,像樽闪闪发光的精致瓷像,可他同样看不到了。

    可恶,他无比懊恼地想,当他还是个新人,在独奏会的后台,第一次遇见自己所憧憬的指挥家松本昌介十三岁的儿子松本润时,他怎么不记得,那个大眼睛小包子的唇边有一粒痣。

    

    「翔君,我这里有一颗痣哦。」

    松本拿走樱井手里已经凉下来的小豆汤,捉起他同样变的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唇边,「就在这个地方。」

    松本的唇,轻轻吻在樱井的指尖上,那被琴键磨出一层薄薄细茧的地方。

    如此刻窗外渐渐平静下来的风雨夜,静寂,冰冷,又苦涩。

    苦涩的,是松本自己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泪水就淌了出来。

    樱井笑了起来,他眨着自己漆黑湿润的双眼,同房间里张贴的每一双眼睛一样,注视着松本,温柔而多情。

    「不要哭,」他说,「我的手依然能够弹钢琴,所以没有什么好悲伤的……如果还有遗憾,那就是,我看不清你现在的模样了。」

    

2.

    第二天早上,雨已经停了。松本在厨房盛味增汤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卧室传来的巨大响动。

    松本手里举着汤勺,急急忙忙跑到卧室一看,发现原本睡在床上的樱井,连人带被子一齐滚到了地板上。

    抱着被子的樱井,听到有人进来,立即将自己裹成了一只布团丸子。松本控制不住自己弯翘的唇角,伸手去扯那被子,想把人从地板上拉起来。

    一扯,扯不动,再扯,反而团得更紧了。松本围了条仓鼠图案的布围裙,一手拿着汤勺,一手同布团妖怪做斗争。四五个回合下来,穿围裙的骑士先生,终于败给了愈缩愈紧的布团妖怪。

    松本无奈,只能蹲下来,上手摸了摸布团里圆滚滚,看起来像脑袋的位置,笑着说,「翔君,地上凉,你会感冒的。」

    「那你先出去。」布团妖怪终于肯开口交涉。从肚子深处发出的声音,既沙哑又沉闷,让松本不禁想起,昨晚他用撕裂的嗓音,喊自己的名字时,是怎样该死的性感。

    「这里是我的卧室,为什么我要出去?」松本笑,手上持之以恒地摸着布团妖怪圆圆的脑袋。

    「……」布团妖怪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在松本以为他已经趴在地上睡熟了的时候,樱井才哼哼唧唧地说,「……我没穿衣服。」

    原来在害羞呢。松本无声地咧开了嘴。

    「那好,我先出去了……翔君穿好衣服,就出来吃早餐吧。」说着,松本站起了身。

    「等等!」布团里忽然伸出一只细白胳膊,抓住了松本的小腿,「……松本……松本君,麻烦你,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看不到它们……」

    松本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他扔了汤勺,一手握住那人白净的腕骨,一手抓住布团妖怪露出的缺口,轻而易举破解了他的伪装。

    松本把光溜溜,现出原形的妖怪压在了自己的床上,给了他一个悠长而深入的吻。

    分开时,两人的脸都红透了。樱井把双手缠上松本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角,慢慢眨动着失焦的眸子,跟他一起笑出了声。

    「我衣服呢?」樱井问。

    「在我家阳台晾着呢……」松本答。

    「那我穿什么?」

    「翔君不穿比较好……」

    然后樱井冲着松本那张笑嘻嘻的脸,打了个愤怒的喷嚏。

    「好吧,」松本伸手捏住樱井的鼻子,「看在你感冒的份上,我允许你穿我的衣服。」


    松本取了一套干净衣物,拿给重新化身布团妖怪的樱井。

    樱井妖怪乖乖把脑袋伸了出来,毛茸茸且迷迷糊糊的样子,让松本忍不住,又一把掀了他的被子。

    捍卫领地无能的妖怪,只能任由人宰割。

    松本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从t恤领口里拔出来,又把双手从袖口里掏了出来。这期间樱井又打了数个喷嚏,不断揉着自己发红的鼻子,连哼唧时都带了软软的后鼻音。

    松本的t恤,樱井穿起来有些显大。樱井拽着自己的领口,凑过去闻了又闻,才笑成一脸痴汉模样,说,「是润君身上的味道呢。」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脖颈都羞红了,又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松本这一次找到了布团妖怪圆滚滚的屁股,一巴掌下去,就把人拍了出来。


    穿好衣服后,松本带樱井去洗漱。

    松本把拧过水的毛巾交给樱井,让他抹脸,又接着替他挤牙膏。樱井把自己的脸埋在带有松本润味道的毛巾里,闷闷地说,「你不用把我当小孩……我只是看不见了,又不是智龄退化。」

    松本从他手里抢走毛巾,换上沾着牙膏的牙刷。

    「我没有把你当小孩子,我把你当我喜欢的人,所以我愿意为你做这些事。」

    「你不可能照顾我一辈子。」樱井把牙刷头含在牙床间,呼噜呼噜地说。

    「谁说不能一辈子?」松本郑重其事。

    樱井愣了一下,随即吐出了一口泡沫。

    「谢谢你,润。」他这样说。

    松本用手指揩去樱井唇角的泡沫,然后吻上去。是清凉的柠檬滋味。

    「我连承诺都不能给你。」樱井皱着眉回应。

    「我不需要你的承诺。」松本捧起他的脸,手指刮过他不自觉撅起的嘴唇,「我有你就够了。」

    

    松本无法想象,樱井心里的恐惧与慌乱。

    持续数秒的停电,都能让一个成年男性,在黑夜里惊叫失声。而樱井,却是被抛入了一个既找不着电灯开关,也划不亮火柴的永夜里。再也不存在昼夜交替,也不存在四季更迭。

    清晨或黄昏,正午或深夜,对他来说,再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看不见。

    他内心的惊恐与绝望,松本连万分之一,都无法想象。

    就像他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地接受了失明的事实,却在失手弄翻了松本递给他的味增汤时,一不小心痛哭失声。

    松本无法想象,也体会不了。他只能握着那只被热汤烫得发红的手,放在凉水底下冲洗,替它涂一点烫伤膏,将它攥紧在自己手心里。

    这只能将唐璜的回忆②弹得出神入化的手,现在连一碗汤都端不住了。

    松本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将这个哭得像小孩子一样的年轻钢琴家,抱在自己怀里。

    至少让他,陪他走过所有暗无天日的时光,直到生命尽头。

    

3.

    樱井提出想玩儿蹦极的时候,松本的内心是混乱不堪的。

    距离那个台风过境的夜晚,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樱井赖在松本的小公寓里,全程缺席了自己的毕业典礼。

    「那里一定有许多许多记者跟媒体人……都是些多嘴多舌的家伙。」樱井隔着被子,趴在松本的胸口,对他撅着嘴说道。而从难得的假日补觉中被压醒的松本揉了半天眼睛,还是没反应过来。

    「我才不要跟他们分享什么失明后的体验呢……去他妈的,我当然要继续弹,除非我死……欸等等……你干嘛?」

    起床气发的松本大爷,终于把喋喋不休的樱井从自己身上甩了下来,用一个气势汹汹的吻,堵住了对方的唇。

    被按在床上吻的人,很快就吃不消了。他拼命眨动着自己的双眼,想把被刺激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挤出来。那双幽黑而枯涩的漂亮眼睛,在湿润起来的时候,看起来仿佛有了昔日的神采。

    松本忍不住吻上他的眼睛,吻上他被泪水濡湿的眼睫。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撞到垃圾袋?」松本皱着眉问。

    「所以,我们去玩儿蹦极吧。」樱井嬉笑着脸回答。

    

    一个多月的时间,足够樱井把松本的小公寓的格局摸得一清二楚了。

    所以他理直气壮地承认自己在来时的路上,不小心撞到了邻居胡乱丢在楼下的垃圾袋,然后直接冲进浴室,要求跟松本一起洗澡。

    松本惊恐地抓着浴帘,眼睁睁看着樱井在自己面前脱得光溜溜的一丝不挂,接着熟门熟路地钻了进来。

    好家伙,谁能相信这是一个多月以前的布团妖怪?

    妖怪的进化,也太迅速了吧?

    盯着一边熟练使用自己的洗发水,一边嘟嘟囔囔叫他脑子里不要想什么奇怪的事的妖怪先生,松本觉得自己再不做些什么,那才是不合常理的事。

    妖怪先生今天又惹上麻烦了。

    

    樱井说,从前不敢玩儿蹦极,是因为恐高,现在看不见了,大约也就不会恐高了。

    松本觉得自己无法反驳。但他至少能够要求,跟樱井一起从高处跳下去。

    樱井站在高台上,展开双手,而松本在他身后,搂着他的腰。

    「看不见了真好,」樱井半侧过脸,对松本笑着说,「就算一不小心从高处掉下去摔死了,也不会感到恐惧。」

    松本轻轻吻在他的脸侧。

    「你不会掉下去的,」他说,「我会拉住你。」

    说完,松本对工作人员比了个手势,然后抱着樱井,跳了下去。

    「バカ……!!!」

    樱井的惨叫声在天空与陆地之间回荡。

    

    樱井坚持要多吃一个甜筒,在返回的路上。

    松本不同意。樱井刚刚已经吃完今天第二个甜筒了,如果再来一个,晚上他一定会拉肚子的。

    已经走到学校门口了。樱井忽然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拖住松本的手,再也不肯起来了。

    松本以为他在闹别扭,就跟着蹲下来,用手把他后脑勺一撮呆毛按下去,顺便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后脑勺。

    松本放柔了声音,「好啦,我允许你分食一半甜筒还不行吗?」

    樱井在他手掌里把自己的脑袋轻轻摇了摇,「不是……我胃疼……」

    松本慢慢笑了起来。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樱井蹲下,对他说,「上来,我背你。」

    妖怪先生乖乖趴了上去,把他柔软的,被两只甜筒打败的腹部,贴上了骑士先生并不十分坚实的脊背。松本托着樱井的屁股,将他背了起来,一步步往学校走去。

    樱井刚开始学习使用手杖,并不熟练,甚至时常会撞到自己。

    但没关系,松本可以充当他的手杖。

    

    毕业典礼早就结束了,但礼堂前还停着一辆车,车前站着一位身穿礼服,气质上佳的中年女性。松本认识她,这是有名的作曲家,樱井阳子女士。

    樱井的母亲。

    樱井感觉松本停了下来。他用小腿踹了踹松本的肚子,示意他快走。樱井的胃疼得难受。

    而松本非但没有继续前行,还托着他的屁股,将他放了下来。樱井双脚踩在坚硬的土地上,眼睛眨动得不像个失明的钢琴家。他困惑而迷惘的样子,让松本想要狠狠将他拥进怀里。但松本不能,他只能一步步后退。

    樱井在困惑与迷惘中,迎面挨了一耳光。

    然后他听到了自己母亲的声音,她用柔软而破碎的声音哭泣着。这是一个因为创作气势磅礴基调恢宏的曲子而久负盛名的女人,她的前夫是政府官员,儿子是蜚声古典音乐界的天才钢琴家——可她哭得同天下所有伤痛的母亲一模一样。

    阳子今天才返回日本,为了参加自己儿子的毕业典礼,为了将他出色的儿子,介绍给全世界。

    可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她的儿子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她已经离婚五年的前夫,与养育了二十二年的儿子,一直瞒着她,直到她站在儿子面前,扇他耳光的那一刻,这个事实才迎面扇了她一耳光。

    阳子把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的儿子抱在怀里哭,哭花了她为那一刻而精心准备的妆容。

    

4.

    樱井离开日本,是母亲的意思。

    他强势的母亲,创作过无数满含热情与斗争精神的曲子的女作曲家,坚持要带着自己的儿子,去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用最前端的医疗技术,来替儿子夺回光明。她看起来,是如此坚强,如此蔑视命运的强力。

    樱井告诉松本,其实比他更需要安慰的,是母亲。而他安慰母亲的唯一方式,就是陪在她身边。

    樱井说,母亲其实很难过。她试图用辉煌的前程,来弥补自己亏欠了太多的母子时光,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连所谓的前程,都不过是一场空梦而已。

    松本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表露一丝一毫的难过。他在机场里,同樱井分别的前一刻,还在兴致勃勃地讲冷笑话。

    樱井说,我要走了。

    松本却发不出哪怕一丝声音了。他只能攥紧了樱井的手,那只弹钢琴的手。人们说,盲人的手上总是会有许多伤痕,因为他们不得不在黑暗中摸索。可松本润绝对不会允许樱井翔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也绝对不会允许,樱井翔的手上留下伤痕。樱井翔的手,可是要弹钢琴的啊。

    可没有他在身边,樱井翔的手留下伤痕了怎么办?

    没有他在身边,樱井翔该怎么办?

    没有樱井翔在身边,他该怎么办?

    他握住那只洁白而修长,弹钢琴的手,一点点,把泪水咽回了肚子里,冲即将去国远行的人,露出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扭曲的微笑。

    我等你回来。他这么说。

    

    这么一等,松本润就毕了业。

    他有才华,虽不及他闻名海内外的父亲,却也在父亲的盛名之下,获得了相当程度的关注。

    松本得到了在一支国内一流的交响乐团里,担任助理指挥的职位——这对一位刚毕业不久的指挥系学生来说,已经是难以企及的高度。

    他的工作并不多,这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学习盲文,并将一份又一份的乐谱翻译成盲文。他在等樱井的时间里做这些事,并不会觉得寂寞。他的手指抚摸过的地方,总有一天,会被樱井的手指触碰到。

    他习惯了戴一副墨镜,闭着眼睛走路。一开始,人类本能中对于黑暗的恐惧,几乎让他无法坚持下去——他总算能稍稍体会到一点,樱井当时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恐惧与绝望了。

    被剥夺光明,实在是人间至残忍的惩罚。

    嗯,当然也习惯了,被人戏称为盲人艺术家。

    别笑,如果你是松本润,你还笑得出来吗?

    

    但樱井还是没有回来。即使他时常能听到樱井的消息——樱井依然在弹钢琴,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会一直弹下去,除非死。

    即使保持着一月一次的通话,但隔了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樱井的声音听起来,跟他所在的地方一样遥远。

    樱井在午睡后打来的电话,他却无比焦躁地等到了凌晨。而他在音乐会结束后,精疲力尽地趴在床强给樱井打电话时,通常对方才刚刚从睡梦中清醒。

    聊音乐,天气,昨晚做的噩梦,学校时的往事,邻居送来的草莓大福很好吃,回家的路上遇到的流浪猫很可爱。

    我想你了。他总会这么说。

    我也想你。对方总会这么回答。

    有时候,聊着聊着,两人会抱着手机,不约而同地睡着。每逢这种时候,MJ桑本月的话费又会爆表。

    

    松本愈来愈不想回家了。

    他有自己固定的酒友会,当然也会结交新的朋友。不回家的MJ桑成了都市传说,他总有办法续了一摊又一摊,最后续得自己回不了家。

    他总能在不同人的家里的沙发上醒来。如果这家的主人没有为他准备醒酒的茶水与中华冷面的话,他甚至都不关心这个收留他的好心人是谁。他会从沙发上滚下来,不打一声招呼,带着自己充满血丝的双眼,与一颗疼痛欲裂的脑袋,晃晃悠悠回家去。他会在途中吐上一回或两回,然后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匆匆忙忙地洗一把脸,换上新的衬衫,再匆匆忙忙地冲出家门。

    某天凌晨,他像往常一样晃晃悠悠地回家,在过马路时,差点被一辆货车碾碎。生田在凌晨的病院急诊科,对脑袋上缠着带血绷带的他下了最后通碟,以后再这样没命地喝酒,谁都不会收留他了。

    他似乎有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他对生田露出一个醉酒大叔般迟钝而恍惚的微笑,然后吐在了生田从家里穿出来的拖鞋上。

    

    松本没把生田的话放在心上,并且很快自食其果了。

    在又一次的醉酒之后,他果然被生田赶出了家门。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樱井不在,这世上没有他容身的地方。

    像被困在古堡里的野兽一样,没有一颗心的贴近,能让他找回原来的自己。

    

    生田倒是没把事情做绝,还替他叫了辆计程车,却没让司机送他回家,而是将他拉回了母校。

    于是松本又回到了音乐学院,连门卫大叔都还记得他的模样。门卫大叔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对他说,那场Beauty and the Beast的演奏,是他待在学校这么多年,听到的最好的作品。

    松本只能对他表示感谢,因为那的确是他生命中最好的作品了。

    再也无法被超越。

    

    松本凭着记忆,走到了琴房。那里还是经常被人忘记上锁,又或者是因为,人们对于能够产生美好回忆的地方,总是格外宽容。

    但今夜温暖晴朗,一点也不像那个飘摇而美丽的,台风过境的夜晚。

    所以,当松本听到琴房里传来a小调巴加泰勒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失控般推开琴房的门,就看到了坐在钢琴前,弹着那首轻柔而多情的致爱丽丝的樱井翔。

    今夜有月光。

    白色纱帘拉起了一半,而月光从另一半的玻璃窗里透进来,打在那人的白色衬衫上。月光从他肩头,一路倾泻到了他弹钢琴的手指上。

    那是双弹钢琴的手,完美的手,跟记忆里一样,白皙光洁,是用最好的银,最好的丝绒,与最好的月光打造出来的,没有任何瑕疵。

    松本的酒醒了一大半。

    他在做梦吗?

    这是个让人悲伤的美好梦境吗?

    如果是梦,那么他会一直弹着这首曲子,直到天亮,直到远方的恋人能听到。

    但那人弹了最后一个音,从琴凳上站了起来,面对他,向他展开了自己的双臂。

    他的眼睛是所有星辰坠落深海,所有海水浸透星空,是虚无而纯粹的黑暗。

    但他却是松本润的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我回来了。」樱井说。

    回答他的,是一个比琴声更轻柔的拥抱,与一个比月光更轻柔的吻。

    

    「所以,你是联合Toma那家伙一起骗我的吗?」松本问。

    「不如我们跳一支舞吧。」樱井答。

    

    

    樱井翔十五岁那年,开了自己第一场独奏会。他穿着酒红色的演出服,紧张得全身都在冒汗。

    那个穿黑色小西装的大眼睛小包子,忽然从父亲身后跳出来,来到了他面前。

    小包子踮起脚,用自己细弱的手指,替他整理好不听话的领结,然后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小奶音,问他,「告诉我,你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樱井被这个问题弄得彻底懵了。

    「酒红色。」他只能这样回答。

    「哦……是像红酒一样的颜色吗?」小包子眨着大眼睛,笑出一口乱牙,与圆圆的酒窝。「你穿起来真好看。」

    樱井的脸一点点红透了。

    小包子却仿佛没看见一样,继续替他整理起了衣领与袖口。被他父亲叫走时,他还冲樱井熟练地比了个wink。

    樱井的脸要烧起来了,但一点都不紧张了。

    多亏了小包子,他才没有在所有人面前出丑。

    

    松本润从来没有告诉过樱井翔,他患有先天性色弱。他的世界,在遇到樱井翔之前,就只有黑白两色。

    樱井翔穿起来很好看的衣服,是酒红色,这是他所看到的,除黑白以外,第一个颜色。

    

    樱井说过,命运也并非对剥夺了他所有的光明。

    松本润就是他的光明。

    

    而樱井翔,就是松本润的色彩。

    

    妖怪先生与骑士先生,在月光下的琴房里,和着无声的乐曲,相拥而舞。

    今夜春风沉醉。

end

①华尔斯坦奏鸣曲:是贝多芬的第二十一首钢琴奏鸣曲(作品53)写于1804年,题献给波恩时代的朋友华尔斯坦伯爵。它被称为华尔斯坦奏鸣曲,又称黎明奏鸣曲。

②唐璜的回忆:是一部取材于莫扎特歌剧《唐璜》的歌剧幻想曲。由李斯特改编,为世界上难度最高的钢琴曲之一。

以上内容来源于度娘。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你。


bug已修,希望不会影响观看。

free talk:

结尾会不会有些仓促?或者莫名其妙?

我又要被抛入一轮不上不下,不冷不热的考试月中去了。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会尽量更文的,

撸小段子混更会不会被打?

评论 ( 78 )
热度 ( 261 )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夏半衣秋 | Powered by LOFTER